木狞

一半是血浆,一半是沉沙

《M-Roor-Y》

*犬薇,四魂碎片寻找中

*两人互相确认感情后

*热茶泡饭,1w+单发完结



   ——我可以没有面包,没有露水

         甚至是没有春天,没有太阳,

         但我不能没有你的笑。



 

    这是今晚第五次——日暮戈薇几乎是抑制不住手指僵硬的打着寒颤数到。

    胃部像是摊在冬日里的一汪水面飘荡的,只孕育着无休止冰层爆裂般坠痛的冻湖,强烈的生理性呕吐欲一遍遍来回剐蹭着她的舌根,戈薇甚至能明显察觉到自己嘴巴里正弥散的那股糜烂食臭味。她无法克制的开始干呕,四肢也被逼迫着朝内蜷缩,整个身体呈现出一种极其压抑的蹲姿。她脖颈因痉挛而绷直僵硬,连同发尾下垂的弧度都是苍白且无力的。

    戈薇?怎么了戈薇——?

    犬夜叉握着铁碎牙,几乎是在少女作呕的瞬间从树上窜至对方面前,他压着嗓子垂头询问到,面前蹲着的少女却仿佛丧音了般,没有给予他任何的反应,只是继续保持着僵直的姿势,从安静趋于死寂。犬夜叉抖着耳朵,他对当下的情况开始有点迷茫了,他盘算着日期发现今天并不是对方的特殊期,刚才的时段里也没有任何异常的妖气靠近。但戈薇的状态很不好,甚至连她呼吸的声音也无法捕捉到,他暗自非议到。

    呼吸?

    某个不可能的坏想法突然探出脑袋咬了他一口,浓郁不安伴着咬痕被注射进来,犬夜叉瞬间被惊的头皮发麻,他猛然蹲下去,有些慌乱的伸手试图去剥开戈薇散乱的头发,戈薇?戈薇你还好吗?他下压着背想同少女凑的近些,然而他的手刚刚搭上戈薇的肩膀,就被对方过分剧烈的颤抖给甩了下来。

    被拒绝的手扬在空中,尖爪乍起下意识警戒的佝曲着,犬夜叉发蒙的看着自己的手,他不敢相信刚才自己是被戈薇拒绝了。哈——?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他按耐不住的喊到,这种拒绝让他备受打击,以至于他的声音里都糅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恐慌。眼下戈薇的状态着实让人觉得不安,犬夜叉闻到了,少女的身上正源源不断的散发着一股潮湿咸酸味,这种味道溢满他的鼻腔,带来比鼻骨断裂还叫人难受的涩感。

    虽然不知道戈薇你在抗拒什么,但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犬夜叉有些恼怒的龇牙,他克制着力道按住了戈薇的肩膀,把人半抱在怀里。他拨开了她的头发,捏住了她的手半强迫地将它们舒展开来,他甚至是有点急切的想问是不是今天的自己又有哪里惹她生气了,可他的动作却在视线与戈薇的眼对上的一刹顿的猝不及防。

    那估计是犬夜叉这辈子都忘不掉的一幕。

    戈薇的脸泛着白,是犬夜叉从来没有见过的吓人的惨白。半个巴掌大的泛红的捂痕横在上头,她的表情类似于人体过激反应后所透出的一种疲软的黏糊的麻木,她的眼睛湿漉漉,睫羽从头到脚被濡湿,狼狈的黏在眼睑上,一种惊心动魄的惊恐像是固化的红颜料扭在她本来清浅的瞳孔里,这颜色伴随着眼眶中疯狂积蓄的泪水而红似的愈发深沉,一眼望进去的眩晕感吓得犬夜叉喉间瞬间爆出几声兽类的低吼。

    该死的是什么情况!戈薇,戈薇你能说话吗?

    犬夜叉,发生什么了?戈薇小姐,戈薇小姐!

    被叫醒的弥勒快步走过去,他沉住气用眼神安抚着身边气息开始紊乱的半妖。到底什么情况弥勒?!犬夜叉躁动的朝法师吼道,那些本来收敛的犬齿在他本人也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全然暴露了出来,锐厉的牙尖闪过寒光,要不是他的眼睛依旧是亮堂的琥珀金,这种明显表露出的凶悍的野兽模样甚至让弥勒在一瞬间误以为他妖化了。

    冷静点犬夜叉,戈薇小姐没有被邪祟附身,她的身上没有妖气和蛊术。

    法师大人说的没错,但,小薇的状态很不对劲。珊瑚半蹲下来握住少女的一只手,肌肤相处的一刹那她才体会到了为什么犬夜叉的表情是如此焦急。那是一种从内到外渗透出来的寒冷冰凉,仿佛血液冻结细胞停移般让人害怕的冷。她颇为担忧的注视着戈薇僵化的表情,她知道自己对眼下的情况束手无策,只能更用力的握住女孩的手,企图将掌心的热量传递而去。

    犬夜……叉,犬…夜…叉——犬夜叉。

    日暮戈薇现在只觉得耳边的风喧杂的很。一种猎杀的嘶吼声和的黏糊的血肉分割音不由分说地倒灌入她已经混沌的大脑,她感到一股填塞堆积的溢压在不断撞击自己的食道,呕吐的欲望越来越强烈。她其实听到了耳边属于那个少年的热乎急促却温柔的声音,他把她抱地越发的紧了,紧的甚至让戈薇感觉到对方是在和自己一起不能自主的颤抖。她看到了犬夜叉被篝火吻着的发红的侧脸,也看到了对方鎏金似存了太阳的坚定的眼,她甚至是分心的赞叹起对方的鼻梁,她想原来它是这样的高挺好看。

    日暮戈薇其实是想出声安慰的,她想抚摸少年的脸健康的说没关系的,我没有事,犬夜叉你别担心;她想回握住珊瑚的出汗的手对她笑着说谢谢;她想对自己说日暮戈薇你要清醒过来,你的同伴都在等待着你;然而这一切的所有的言语在此刻都化为了一只破碎的蝴蝶停靠在她的喉头,连同轻捻翅膀的力气都被恐惧吞了个干净。她的眼前是一片碓红。无数妖类残破的尸骸和死人扭曲的肉体在她的视野范围内交织生长,血臭味愈来愈明显,长时间奔波的劳累和战争杀戮所侵蚀的被理智所压抑的负面情绪在此刻全面催化爆发了出来,那些久久被忽视的暗疾汹涌澎湃的使她头痛欲裂,她感到身下的土地是湿润松软的,一种极速下坠的失重感让她的身体害怕又恐慌。

    不论之前是如何的坚强,戈薇也都只是个没有经历过动荡的平凡普通人,两个时代的差异是巨大的,这种巨大带来的失衡同样也是巨大的。她其实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的维持自己的那些恐慌,她压抑的太久了,以至于那些膨胀的情绪壮大成了臃肿且水胀的脆弱实体,脆弱到在这个反复无声惊醒五次的夜晚里睁开眼睛又一次看到陌生又熟悉的远古丛林时,这份实体哗啦啦地破裂了,她的泪水成为了情绪化嚣张的瀑布。日暮戈薇不得不承认,在犬夜叉靠近自己的一瞬间,在他温暖的手掌接触自己肩膀的一瞬间,她懦弱却理所应当的崩溃了。

    她看不到,现在的自己指甲已经青白,她的手死死攥住了犬夜叉胸口的衣服,连同他垂下的鬓发和念珠,她挪动着脑袋将蜷缩的越发厉害的身子压进犬夜叉的怀抱里,她踌躇艰难异常小声的呼喊着他的名字,像溺水濒死的人死死抓住求生的唯一希望般,犬夜叉——戈薇呼唤到,她一字一句的哑声呼唤到。

    犬夜叉——犬夜叉,走。日暮几乎是乞求的呜咽道。

    戈……薇,我知道了。犬夜叉挺着耳朵,他其实并不能完全的体会到女孩当下的心境是出于何种煎熬的地域。作为半妖与生俱来的那种堪称粗枝大叶的坚韧让他超越了人类,哪怕是在脆弱幼年的时期,那些随处可来的死亡带给他的也只有无法呼吸的压迫感,在遇到戈薇之前,他其实没有体会过太多名为“失去”的恐慌,更别说这种人类所独有的,面对日常本身习惯劳累后突如其来的恐慌。他不理解太混乱复杂的情绪,但是他能理解戈薇。在接受到女孩干涩微弱的声音时,他就鲜明且清楚的知道了这一点,他的戈薇现在需要自己,是如此迫切且不讲道理的需要自己,就像是他不可理喻的需要她一样。

    抱歉各位,我先带戈薇走了。

    哎等等——你们!犬夜叉你们要去哪啊??

    随着火鼠裘的包围,一种火烧似的阳光的暖味撬开了女孩卡死逼仄的胸腔,犬夜叉几乎是用袍子把戈薇从头到脚盖了个严实,他把这个暗暗发抖的球缓缓的拥进自己的怀里,紧接着脚下发力跃入夜空,只留地上余没反应过来几人消匿的背影。

    


    雀跃的夜风呼啦作响,擦过戈薇几缕裸露的发丝,她的身体被犬夜叉稳稳当当的抱起,脑袋也被对方半强制性的按在胸膛。柔软的红裘阻挡了所有试图入侵的风,她感觉自己的一下子变得轻盈了起来。

    犬夜叉在快速的跳跃奔跑,她能感觉到环住自己肩膀的那只手臂上结实肌肉的线条,她知道少年此刻是无措急切的,在询问她的时候,他的眉头是皱的那么紧,而现在他的呼吸却又是那么平稳,在如此亲密又舒适的拥抱里,戈薇能清楚听到属于犬夜叉那充满活力的泵送血液的心音,这声音一下又一下,充斥着活力和青年拥有的强壮,于无数浮沉发闷的风里,这声音象征了无与伦比的安心。日暮戈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吞下夜空中飞扬的空气,一直盘旋徘徊在她胃里那种颠簸的恶心呕吐欲在此刻终于开始示弱消退。

    呃——就到这吧,走太远也不好,戈薇,你好点了吗?犬夜叉低头问着,他没有忽略在自己跳跃过程中少女颤抖幅度减弱的这点事实。经历了极短的换气后他停止了前进,将铁碎牙插在右边的土壤里,犬夜叉带着怀里裹起来的人小心翼翼坐在了地上,扯下遮住对方面貌衣物的同时一只手依然固定在戈薇的背后。

    ——!!!

    几乎是衣服触地的倏然间,日暮戈薇就被倦入了另一处泥泞的漩涡。一只白蛇般蜿蜒的布满鳞片的恐怖的手突然扼住了她的脖颈,火辣的擦痛剥夺了少女回答的话语,惊恐的情绪从来没有消散过,它们由于少年的介入而被短暂驱逐后又再次卷土重来,戈薇甚至能感觉到紧贴自己腿部的那片群衣架游走着潮湿的细流,那种从地底攀爬而来的属于陌生时代的沾染腥味的雾气正蔓延在她的四肢百骸。她的呼吸像脱缰的野马,在骤停后开始徒劳的抽吸,一种破风险的轰鸣嘶嘶声成为了她当下唯一的喘息。

    她几乎是挣扎的再次钻进犬夜叉的怀里,双手顺着他的后腰不断的向上拉扯。她又开始了无法克制的颤抖,而那种宣泄哭泣的欲望却越来越小,日暮戈薇不知道她现在所处的情况到底是多么棘手,人类的身体作为情绪的载体倘若无法得到应有的宣泄,那么迎接她的就只有容器彻底的崩塌碎裂。她的意识已经被恐惧占据,可她还是下意识的死死咬住嘴唇咽下任何想要逃逸口腔的声音。

    ——戈薇——你倒是轻点……

    犬夜叉没想到怀里的人会那么激动,这算是头一次,戈薇给予了他一个可谓强势的拥抱。她把过冷的脸颊蹭在少年温热的脖颈处,揪着他后脑勺长发的手收的越来越紧,扯的他头皮发麻,连带着耳根也一并隐隐作痛。他几乎快被少女扑倒在地,一股犬夜叉熟知的暧昧馨香缠着他的呼吸,这种暧昧的举措成功让他的心脏猛然抽了一跳,也让他的担忧更深厚了一层。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刚刚要避开我……

    再次忽略掉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他被拒绝的画面,犬夜叉闷声发问。他撑住戈薇背后的手到现在还在纠乱着,她下意识的反抗动作让他一下子不知所措的顿住,到现在被哽住的感觉还让他太阳穴发涨。犬夜叉捻起一撮少女厚厚的发,指尖上探直至触摸到对方的发根,那些粗糙的甲片无师自通,用从未使用过的轻柔力度稍显青涩的抚摸着戈薇的头,他极其笨拙的安慰着怀里瑟瑟的人。他闻到了少女后脖处一直渗透出的一股痉挛般的霉湿味,这种霉味在这个时代是随处可见的产物,不论是人还是妖,只要是弱者,他们的灵魂都会被套上这战战兢兢的枷锁,活的越被动越艰难,那种绝望死亡惊恐的霉烂味就更明显。它可以存在于世界上的任何一人身上,但绝不该缠上戈薇,绝不该。

    日暮戈薇再一次选择沉默。碎肉炸在空中严洋洋洒洒黏合又分离的画面蒙蔽了她的视线,从妖物口中濒死逃脱后又坠入森林氤氲瘴气中的窒息感剥夺了她,五感玷着乱,意识在白光与红艳辗转反侧。她的身子被犬夜叉捂的暖洋洋,而死缠烂打的情绪却更加跌宕了起来,一阵阵的冷湿不断往返啃蚀着她的舌根。拜托了犬夜叉,安静点,请等等我,我马上就能恢复的,我很快就又可以元气满满的回来了——她默默念叨着,脸颊如此温顺的蹭着少年的颈窝,嘴唇也如此倔强的拒绝回应少年所有话语。

    哈!不行——戈薇,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犬夜叉被屡次的安静急得炸了毛,这种沉重的气氛简直压得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发麻倒流。他咋呼的摩着牙,空余的另一只手从斜后方按上对方虚弱的脖子,在几下带有安抚意味的揉搓后五指一个上劲,犬夜叉强迫自己屏息祛除脑海试图对戈薇放纵的说途,他深吸一口气,打算把一言不发的倔强少女给硬掰出来。可恶——他对着眼下不够果断的自己暗骂道。属于兽类的直觉告诉他现在自己必须要见到戈薇的正脸,他要看到她的脸,她的眼睛和她的情绪,他要她别再这么无声拒绝自己。他可能连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他到底有多迫切的需要看到戈薇的眼睛。那双永远对他包容的眼。犬夜叉正处于另一种害怕的边缘,尽管舌头无法描述这种抽象的情感,但他敏锐的感觉到深渊底部可能潜藏着哪种要命的伏击。

    迎接他的是不出所料的更加激烈的反抗。戈薇不禁扭着肩膀,在挣扎的过程中,她能鲜明的感到按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也到底用了多大的克制。她混乱的设想着自己面上可能覆盖的表情;那种苍白的脆弱的表情;那不可避免的肿眼睛和红鼻子,那种狼狈的象征着逃脱者的表情——她最不想让犬夜叉看到这样的表情,于是她更加努力的往少年怀里缩。

    她剧烈的避让惹的犬夜叉无措又好气,这种拒绝他这一辈子都不想在戈薇身上体会第二次。但一想到对方可能在忍受着难以言喻的痛苦,他的手就再一次变得坚定了起来。他听到了戈薇开始紊乱的吸气音,后背抓着他头发的手也毫无章法的乱扯晃动着。没事的,戈薇,没事的,犬夜叉反复念叨着记忆里幼时母亲安抚自己的话语,然后一点点把少女强硬的脸给抬起。

    看着我——看着我——

    他说。

    半截话语于口中凝固,化作鱼刺笔直刺进了他的牙根,惊愕后的呆愣来的太快,快的犬夜叉的大脑根本就转换不过来,他合情合理的愣住了。

    他看到了女孩眼睛里明灭轮转的泪水。

    这泪水明明清亮的很,可攒满下落的时候又显得那么狼狈。戈薇死死的咬住自己的下唇,她的鼻头像埋入雪里般可怜的发红,断断续续的抽泣被她强硬截断在嗓子里,以至于她几乎是不成语调的在发出近乎幼兽无意义的梗塞声。日暮戈薇头一次这么不想见到犬夜叉的脸,她讨厌当下这个混乱又无法自控的自己,一种潜移默化所带来的自尊心叫这个少女觉得难堪,她固执的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是虚弱没用的存在,她开始后悔自己向犬夜叉提出“走”这种逃离般的无礼要求。明明在这个时代里那种场景已经是司空见惯的,明明犬夜叉是比自己还要承受的多得多的劳累对象,明明自己有不同寻常的强大的能力,那为什么自己还是做不到想弥勒珊瑚那般镇静?

    她陷入了一个笨拙且错误的死胡同。

    于是她甚至感到非常委屈的在与犬夜叉进行着对视。

    犬夜叉闻到了辣辣的象征恼怒的味道,他伸手用掌心抚摸着少女的脸,对方血液中毛皮底层所动荡的恐惧逐渐贴入他的皮肤。他看着面前的少女是如此难过,她的身体已经害怕到体会不到自己是在颤抖的,她的牙齿在磕磕绊绊的撞击,她的眼睛红肿且溢满了泪水,明明日暮戈薇都这么害怕了,她都这么无措了,可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在自己怀里的时候,她还是会觉得内疚,她依然在勒令泪水的流淌,她甚至是恼怒当下这个脆弱的自己,她在逞强,她被迫的在进行逞强。

    犬夜叉久违的尝到了一种近乎偏执的苦涩的挫败感。

    一种从内而外不断于血液里攒动逼迫翻涌的堪称暴虐的挫败感。犬夜叉有一瞬间的恍惚,他的牙根处暴出狠厉的剧痛,一种挤压胃酸所造成的呕吐欲徘徊在他狭长的喉道中,随着心跳和息肉的起伏而兴风作浪。那些在暗角自顾自成熟的野生卑劣感同那些黏稠的后知后觉在他失败的一瞬间便爆发式的席卷而来,滚烫汹猛地,轻而易举地冲毁了一切不算高明的脆弱的阻拦。它们争先恐后的逃了出来,参着血夹着汗在流溢里撕扯,它们扯开了他的耳朵,扯的他不得不听到那些亘古且浩远的啜泣音。

    这种啜泣是最毒辣的针,冥冥中犬夜叉觉得自己被泡进了岩浆里。他的背脊中传来蟋蟀啃食似的稀嗦碎痛,这种细密的扎痛带有极强的误导性和诱惑力,它们并不介意结论的正确与否,只是借着少年满腔笨拙的内疚而肆意妄为着,它们拳拳到肉字字见血的争执不休。犬夜叉知道自己出了汗。他此刻的额头布满了同顽劣敌人作战时更多的汗,可他并不在意,他的眼睛笔直的凝视着自己面前仰头的女孩,面前明明害怕的要死的,却仍然牙关紧闭,倔强到连一丝哭泣呜声都不肯发出的女孩,透过对方深栗色澄澈的眸子,他看到了自己眼里翻卷着一种令人战栗的愧怍。

    于是他同样也陷入了一个笨拙且错误的死胡同。

    女孩身上所散发的汗津津恐惧的味道,并不是因为他的远离而积攒的,这种寒冷的恐慌,恰巧是因为他过近的存在而存在的。

    犬夜叉近乎是偏执的肯定了自己这个想法:他才是戈薇生出恐惧的根源,要命的根源。

   是与他的相遇才打破了本该属于对方常规的和平的生活,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在这场追逐奈落的无声战争中,日暮戈薇承受的远远不必他少,或许相反的,在某些方面还要少女往往要承受的更多。她曾经被自己无情的嘲讽过,他嘲讽过她的样貌她的气味甚至是她存在的本身;他曾经毫无波澜的见证过,见证过她在自己面前被妖物咬穿腹部再狼狈的摔倒地上;她曾经被自己最恶劣的嘴脸不留情面的所伤过,甚至差一点被自己的尖爪杀害过;戈薇什么都见过——犬夜叉想,她什么都见过。

     戈薇什么都知道,可她还是选择留下。她笑着同他分享了她所拥有的一切,包括食物包括情感甚至是包括家人,她大声反驳路途过程中任何对他抱有偏见的人,在数不清的夜晚里她会轻轻唱起软糯的歌,她张开双臂射出弓箭只是为了保护他,她因他的胜利而欢呼雀跃,也因他的伤口而掉下眼泪。她说我喜欢就是犬夜叉你啊,她说犬夜叉总是非常的温柔,她说犬夜叉比任何人都要难受,所以不要逞强,孑然一身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了,来依靠我们吧,来依靠朋友吧。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告诉她,告诉日暮戈薇——你又可以去依靠谁呢?你又是否会因为惊恐而难过到连哭泣的权利都没有呢?

    犬夜叉不止一次的回想过,回想过从前那个对戈薇含有真正杀意的自己。他设想,如果那串念珠没有及时的勒住自己,那戈薇是不是,会不会就死在自己的面前?

    这是一种不公——极大的不公。犬夜叉愤怒的偏头低吼了两声,他抚摸在少女脸上的手突然收回了温柔,手腕上劲瞬间捏住了戈薇的下巴强硬的把对方卡死的牙关给撬开,随后他的大拇指横空卡在了对方肿紫的唇上,哪怕被没有反应过来的戈薇重重咬了一口也没有再抽回。

    戈——薇!你——这个——笨女人——!!

    他背着耳朵,气势汹汹的第一次对日暮戈薇凶到,气势比桃源乡时喊“不准哭”的时候狠得更胜一筹。

    哎……?

    鼻跟猛然就是一个酸胀涩痛,日暮戈薇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滚上了耳朵,耳膜由于充血而胀痛的嗡嗡作响。一种炎热驰骋在她的脊骨上,沿路烧出愤怒的糊味,神经突然就激荡暴躁了起来,陈年旧物里那些再也无法忍受的委屈和怒气攻破了少女最后的心理防线,豆大的泪瞬间就冲出了眼眶,激烈地砸上犬夜叉的手背,渍印了一块又一块晕开的斑驳。

    一瞬间,恐惧也好难过也罢,都随着少年这句近乎呵斥的话语而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份炽热火流似的怒气,日暮戈薇甚至觉得现在自己已经痊愈了,她的四肢充满了强大女巫应有的能力——这个家伙在说什么?戈薇又一次确认了入耳的话语。明明她可以马上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的,明明她没有在害怕面前输掉自我,明明她已经那么努力的不去麻烦大家了,凭什么还要被另一个大笨蛋凶呼呼的问候上一句“笨蛋”!?日暮戈薇甚至觉得现在的自己充满的力量,不论是妖怪还是强盗通通都不碍事,哪怕是奈落出现那也必须踢在一边去,现在的她只想狠狠地——狠狠地——狠狠地拧两下犬夜叉不断抖动的耳朵!

    犬夜叉才是笨蛋——!她想象着用自己最张牙舞爪的模样凶回去,然后她挑起眼来。

    她看到了从未见识过的少年的眼睛。



    他的虹膜盈着镀金似的瑕光,琥珀金铸就的眸子是镶嵌太阳的镜湖,那些独属于妖类的,更加浓郁厚重的漆黑暗纹深浅不一的盘聚在瞳孔外围,头咬尾的圈出一弯新月般波光粼粼的纹路。一种炽翎的声势浩大的焰火以一种极其宁静无言的方式焚在他的眼底,这火焰带着惊人的温度与穿透力,没有沾染担忧,也没有裹挟愤怒,这双眼只是安然的,坚定的深深地望住少女的脸,一种坦然纯粹的爱意作为太阳本身的光芒,在疏离瞬间直达了她的眼底,点燃了她周身所有的黑暗。

    日暮戈薇知道那是一种错觉,可她的确闻到了轰轰烈烈的火焰的味道。

    她觉得自己的视线在光怪陆离间逐渐清晰起来。

    戈薇,你个笨蛋。

    犬夜叉再次固执的吐出这句话,他静静的盯着面前的人,眼里流淌着他本人也无意识的疼惜。戈薇,我是一个半妖,我的身体不像你们人类,不论是擦伤还是贯穿,只要心脏无碍,我的生命就不会受到过大的威胁。戈薇楞楞的看着犬夜叉一张一合的嘴,她听到对方的声音正逐渐削薄转向低沉,她的脑袋顿顿,想不过来为什么对方要突然说起这个话题。犬夜叉喘着粗气,他不在意自己手指上被咬住的痛觉,只是甩了甩耳朵,用指腹抹去了少女面上徐徐下落的泪水,他舔了舔嘴角,继续说到。

    人类是脆弱的生物,不管是肉体还是精神,在我看来他们都是虚弱的易碎的。我因为半妖的原因,在溯夜的时候吃了很多苦头,所以我有时候会忍不住想,为什么人类这样一种存在,可以在极短的时间里生存繁衍后坦然的面对死亡。犬夜叉轻轻诉说着,他想到了在自己过去生涯里所见过的无数死去的人类,不论是出于何种原因的死亡,人类都是易于丢失生命的。

    他们是弱小的,在我看来,不管是珊瑚,弥勒,还是你——戈薇。

    所以呢?日暮戈薇的眼神问到。

    所以啊——!

    かごめ!——作为人类,感到悲哀和恐慌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你在躲避什么?你在纠缠什么?明明我就在身边,明明我就在你的身边!!

    你个大笨蛋,笨女人——撑不住的时候——就尽管来依靠我啊!!

    偶尔,偶尔也像个女人那样,对我撒娇吧——像你对家人那样,对我撒娇啊!

    冰块碎裂的嗝啦声响在耳边,日暮戈薇的时间在这一刻被暂停了。一道清脆细长的唢音划破夜空,无数尘封的星河冲散了大片大片迷惘的白雾,滔天的浪砺过岩吞空了蛇潮,肌肉紧绷的酸痛如岩浆喷发般撞来,视野瞬间被撑开,另一种旷远的景色涌入她的眼里。长草绵延山峦起伏,天厚的都仿佛颇有深意,廖虫尽力嘶鸣着,在滚滚风潮中,她听见了犬夜叉那么大声又坦然的话语。

    面前的少年近乎在呐喊。他的手掌发热且颤抖,幅度不比戈薇的轻;他的心跳蹦的飞快,或许里头现在也窝着只兴奋的麋鹿;他是那么不自在的背着耳咬着牙,不自在到连双颊也吻上了绯红;然而他的眼是成熟稳重的,没有逃避、没有推脱、也没有眨动,仿若针硭似以伫立的姿态挺在她的面前。犬夜叉的视线原来是一枚火种啊,日暮戈薇傻傻的想,不然为什么在望过去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的世界就此被火席卷,被火熠燃。

    犬……夜叉,才是那个……莽撞的大…笨蛋!

   少女的声音消融在猛烈的哭泣中,日暮戈薇松开了牙关,看着犬夜叉大拇指上留下的那颗清晰的咬痕,不断抽着鼻子哽着呜咽弱声弱气的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她从来没想过原来自己是这么能哭的。泪水几乎是不受障碍的滑出眼眶, 速度快的擦着她眼角泛出生疼的红,所有复杂的难缠的情绪都人被打包后一脚踢的远远,一枚委屈的欢喜终于开花结果。她的四肢不再无力,糜烂在身下的细流被少年直白的烘干殆尽,好似春天到访一般,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融化,胃里的那些结冰的蝴蝶全部融化。

    我从来没想过原来自己是这么能哭的,她一把揪住犬夜叉的鬓发,越感委屈的说到。

    犬夜叉你这个笨蛋——为什么要打扰我!明明我都快调整好状态了!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太犯规了!!

    哈??你刚刚那个样子叫调整好了?开什么玩笑!

    呜!那都怪你——是你突然靠过来的!还故捏我的脸让我咬手,你是想教唆犯罪吗!!

    犬夜叉看着怀里甚至是有些蛮不讲理的,正胡乱嘟囔着话的人,对方的脸颊还印着可怜的红痕,她把眉毛气势汹汹的皱着,把泪光闪闪的眼毫无威慑力的瞪着,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他听着戈薇把本就纷乱的话题越扯越远,从现代数学考试题目有不做人到奈落这个阴险混蛋到底什么时候能光明正大的出来,从弓箭真的好难用妖怪为什么都要吃我再到妈妈什么时候能在做一次寿喜锅。日暮戈薇仿佛是要拼尽全力般的在进行着哭泣,她一边哭一边说,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本身就是一种撒娇。这种没有任何其他原因只是单纯宣泄的直白的举措来的越猛烈,少女身上那种该有的生机勃勃也恢复的越迅速。

    切——到底说不过你!

    犬夜叉几下就逮住了戈薇作福作威的手,把人再一次按进了自己的怀里,顺带瘪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一潭泉水缓慢悄然而至,温吞地涤荡过那些隐隐作痛的精神,没去暴动霸道的挫败感,拔下矫揉的荆棘,尽管往日习惯滋生出的那些千疮百孔的创口无法即可痊愈,然而一直锁在喉头上枷锁已经生锈。犬夜叉咬牙,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方才自己所说的话到底多具有爆炸性,他吞咽着唾沫,发际里的耳骨烫的几乎要冒烟。

    在日暮戈薇视线无法触及到的地方,他作为纯粹少年的本质显露无疑,那种青涩的本能的呵护欲压倒性的在愧怍和自卑中取得胜利,在自己喜欢的少女面前,这些言辞作为犬夜叉最难以启齿的心音,它们看不得对方的眼泪,见不得对方害怕受惊的模样,它们像个更年轻的毛头小子,动作迅速地任意找到一个可以流露的峡口就慌乱又急躁的冲出来,不谈后果也不论背负,导致很久以后的犬夜叉再次回忆起这个夜晚的时候,还是会被自己的行为羞耻到浑身发毛。

    戈薇肯定不知道,自己的头发在这个晚上要遭受多少次她的摧残,犬夜叉想。

    他也肯定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上浮现出的是多么傻气又安心的表情,那是一种只能从戈薇那里得到的笑容。犬夜叉肯定不知道,他肯定不知道,但这并不妨碍他的笑容。

    日暮戈薇还在哭,就像自己所说的那样,犬夜叉也从来不知道戈薇原来是那么能哭,但其实她本来就应该可以这样肆意大胆的哭泣。是的没错,他最不喜欢戈薇眼泪的咸湿味,但他更不能忍受对方逃避自己的行为。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说戈薇不是勇敢的,哪怕是她自己也不行。他们两个或许是像个笨蛋般双双掉进死胡同,被自己的心所锁绊倒。而那又有什么关系?如果走不出来,那就横冲直撞的打破,只要对面是戈薇,他总是能及时准确的到达。

    戈薇……只允许你这一次——下次不准再抓我头发!

    啊?是你先掐我的……现在又想一个人耍赖?

    犬夜叉没忍住捏了把戈薇的脸,故作镇定的斜睨着眼,然后被眼疾手快的少女迅速回捏了脸,两个人互相鼓着脸瞪着对方,僵持一段时间后也不知道是谁先意识到这种情况看上去非常蠢气,两个人都克制着想笑的欲望,一眼一板开始同对方讨价还价。

    戈薇——快给我撒手!

    不行,要放也是犬夜叉先放!

    你——你先放!

    我不要!

    你先!

    犬夜叉——给我坐下!!

    

  

    这不公平——这是极大的不公!

    犬夜叉在摔进戈薇怀里前一秒,是这样仰头不满喊到的。




【后记】


    所以,他们两个就在这里睡了一晚上?

    珊瑚和弥勒探着头,望着地上抱着戈薇睡着的犬夜叉,两人相视问道。

    切——犬夜叉这家伙居然半夜把戈薇掳走了!还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要不是有云母追踪气味,我们都找不到他们!

    哎等等七——宝!

    七宝气的牙痒痒,在云母背上来回跳了几下后直接挥起拳头朝着犬夜叉冲了过去,下一秒就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给弹飞了,顺带收获了一条电炸毛的尾巴。

    我想说,铁碎牙的结界还没解除……

    弥勒扶额,看着身边咋咋呼呼的小狐妖和试图用树枝戳醒犬夜叉的珊瑚,还有地上躺着的看上去已经没问题的一对笨蛋情侣,深深换了口气。

    哎呀,这也是一种修行啊……

    

    

.END♡.


作者碎碎念:

    本来只想写个直球二狗,不知不觉就写长了(水文还是你在行)但我还是永远喜欢笨蛋情侣!(›´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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